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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/0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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熬茶记忆,把回忆藏在味觉里
发布时间:
2020-06-01 14:15
来源:
说到牧区最传统的茶叶饮用方式,有很多中东部地区的汉人觉得那不高级。那是拿他们自己内心的标准在做判定,真正置身于那种恶劣环境之中,才会明白所有的传统都是最好的安排。
早上到青海省茶叶公司旗舰店,店里的姑娘说要给我煮奶茶喝,并且强调是煮那种土土的奶茶,要煮出她记忆里的那种味道出来。
说干就干,她把泡茶台面一收拾,架上一个简易的灶,在下面点着一根蜡烛,用一个大号的公道杯,往里倒上开水,就放在那个小火焰上烧起来了。高原上沸点低,很快就看见玻璃公道杯里沸腾起来了。姑娘准备了姜片,用的是白沙溪天茯,熟练的将茶塞进茶包,用开水淋了一下,然后就开始放进公道杯煮起来了。
没多时,沸腾的茶水开始散溢出煮好的姜茶味道。待茶的浓度达到她觉得合适的时候,她把事先准备好的鲜牛奶倒了进去。店里的姑娘对奶茶颇有研究,说熬奶茶并不是简单的把奶和茶混在一起熬,奶倒进去之后,还是要注意掌握火候,将奶的营养物质发挥到最好。
她在她认为恰到好处的那个时间点上熄了火,然后奶茶就熬好了。倒在品茗玻璃杯里,浓郁的茶与奶融在了一起,佐料也发挥得恰到好处,喝起来像是一碗高汤。大口大口的喝上两杯,浑身暖暖的,有饱腹感。
这是店里的姑娘在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任意发挥,关于这个茶,一开口说起的就是小时候的事。熬茶是她小时候在家里大人耳濡目染之下学会的。没有那么详细的指南,没有那么严谨的程式,没有那么繁复的注意事项。若讲茶之艺源于生活的话,今天早上她做的这一系列动作就是一个很好的茶艺作品了。我们最容易忽略的就是生活中早已习以为常的美,总觉得远方要比脚下更美。
到青海以后,我更关注的就是寺院和牧区,这两个地方的生活方式是变化最慢的。不过就在今天下午,我还约见了一位马姓回族老先生。他的祖先,就是茶马古道上的主角,往来穿梭于产销区之间,将外面的锅碗瓢盆和茶叶运进青海,然后再把青海的食盐运出去。和老人聊天的时候他提到,成都盐市街以前就活跃着很多青海盐商。他的父亲,也是一位活跃在古商道上的商人,刚解放那会儿,他才几岁,有跟随父亲长途奔波的记忆。
他知道我喝过了塔尔寺的大锅熬茶,也喝过了牧区藏族的熬茶,他要给我亲自展示青海回族的熬茶。平日里他也常喝熬茶,他客厅茶几上放着的电锅就是专门用来熬茶的。他说:“我们回族熬茶,和其它又不一样。”只见他拿起电锅的内胆走进里屋,将熬茶用的料全部放在了锅里。有一小块砖茶,有生姜片、有草果之类的各种药材,他如数家珍的给我一一介绍了他熬茶的用料,最后又着重强调了放在锅里的大块晶体食盐。看上去和冰糖很像,传统回族熬茶就需要用这个盐。
他讲在他小时候,时常把这种晶体盐含在嘴里当零食吃,一边说还一边提醒我也尝尝。我挑了一颗很小的颗粒含在嘴里,盐块儿化得很慢,没有那么强的刺激,当零食吃还真能接受。老人朝锅里放了一小块盐,然后非常热心的把剩下的盐都要我打包带走。还说:“你喝黑茶,一定要用这个才好。”盛情难却,我没有拒绝。
电锅熬茶是自动化的,熬沸了之后就是恒温加热。在这个间隙里,他又开始在储物间里寻找一些老茶具。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,经老人小心翼翼的拆开,里面有一把老壶,几个老碗。其中有一个老碗,是他父亲留下来的。在他的记忆里,他的父亲就是穿着行商的袍子,有个碗套专门装着这个碗,别在腰间。早路边歇脚的时候,掏出碗喝口茶,饿了放块酥油,加点炒面。那个碗虽小,却装着他们这个家族先辈们走南闯北的记忆。
也许老人是想给我最有深度的体验,所以一再强调,喝熬茶一定要用老碗。茶熬好了,他用一个勺子舀到碗里,自己先尝了一下,然后提醒我说可能有点咸。他给我用的是一个醴陵瓷的老杯子,前不久我在新闻上看到,安化县的领导和茶叶协会去醴陵做了考察,好像茶和瓷达成了一些合作。这些事产业外的人并不关心,但是我手中拿着的这个醴陵瓷杯,底部写着1969的字迹。醴陵瓷和安化茶,很多年前就一起在千里之外回族人的生活方式里邂逅了。
我尝了一下,没放奶的熬茶,但因为各种滋味的料放了很多,混在一起,大口喝上几杯,依然会浑身发汗。回族人禁酒,行走在高寒户外,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驱寒。讲起自己为什么会定居在西宁,也是一段令人感慨的往事了。他的父亲一直在陕甘青之间经营着茶叶,谈到祖籍,他说他应该是陕西人。但是因为父亲一直在青海做生意,最后举家就留在了青海。
老人在政协文史馆,和青海当地关注茶文化的很多人都有交集,谈及回族传统熬茶,他也很多次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熬给很多人喝过。辛、辣、醇、甘,一碗熬茶里,煮沸的是当年那些坐贾行商才能深切感受到的滋味。虽然,茶如人生的这个话题很老套,但是走了这么多地方,不同的人对同一个茶都会有更适合自己,更恰如其分的发挥与表达。这无关年龄,无关民族,无关地域,回到自己最真实的生活场景,你就会相信历史的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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